一、我叫萧如昼，是名副其实的大昭第一贵女。

  我娘生我那日，我爹一举攻破了蛮族的王城，圣上龙颜大悦，对我爹大加封赏，并且亲自赐名于我。

  圣上说我出生时正赶上朝阳初生，白昼明亮，一如大昭之前景光明如昼，所以赐名为萧如昼。

  但我也有些许烦恼，比如说不得不参加宫宴，比如说酒量奇差无比。

  比如说现在，酒量奇差无比的我在宫宴上喝多了，偷溜去御花园，却将燕然刚送来的质子拽进了荷花池。

  我坐在荷花池边呕出两口水来，还带着些许醉意，抬起手晃晃悠悠地指向质子，”我知道你，你是兰殷度若。”

  男人的半截身子还没在水中，在月光下脸庞白皙透亮，迎着我的视线朝我一笑，”我也知道你，你是萧如昼。”

  这荷花池是太子幼时，皇帝为了哄太子开心挖的，水并不深。

  兰殷度若生得高挑，水才将将没过他的腰腹。

  方才他掐着我的腰肢，将我整个人放到池边时，轻巧得如同抱起一只狸奴。

  湿透的衣衫与长发黏在我的身上，格外难受，我的一只鞋子方才不知去了何处，我晃了晃脚，冲着兰殷度若嫣然一笑，”你先别上来，帮本小姐找找鞋子。”

  兰殷度若一直沉在水中的右手终于抬起，握着一只绣鞋，缓缓地蹚水朝我走来，”是这只吗？”

  晚风一吹，醉意发酵得愈加浓烈。

  我看着兰殷度若披着月华站在我的面前，池中倒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，我无端地想要伸手拘一捧池水，”你的大昭话说得很好，只是你可知道，握着我这只鞋，按照大昭的习俗，你是要娶我的。”

  未等兰殷度若答话，我便从他手中夺过了我的鞋。

  宫人带我去换衣服的时候，我的脑子里全是那张在月光下耀眼的脸。

  燕然人生得漂亮这件事，我早就知道，却未曾料到可以漂亮到这种程度。

  眉眼深邃，鼻梁高挑，唇瓣嫣红得如同涂了胭脂。

  燕然王室会送这样一个人来当质子，真是叫我没有想到，明明看起来便是一副深得宠爱的模样，养的那般气质卓然。

  我将腿跷到软凳上，方便宫女替我换新的鞋袜，想了想才问：”我从宴会上离开后，可有人寻我？”

  ”回小姐，方才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问过您去哪儿了，不过是悄悄问的，小姐不必忧心。”

  宫女将我鞋上坠的东珠拨正，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扶我，”小姐小心。”

  这宫女我熟悉得很，每次进宫负责侍奉我的都是这个人。

  我将自己的耳坠摘了递给她，看着她的脸忽然有些疑问，”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吗？”

  宫女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种事，接耳坠的手一顿，”奴婢，奴婢是太子府的人。”

  我”哦”了一声，往外走了两步，突然想起一件事，转头看向方才的宫女，”跟你的主子通报一声，将今日领我到荷花池的宫女杖毙吧。”

  我醉得并不算狠，但落了水，又吹了些凉风，总是脑袋昏昏沉沉的，绕了一圈，不知为何又绕到了荷花池。

  盛夏时节，池中的红莲开得正好，晚风掠过时，扑面全是熏然的温热气息。

  我猜到了荷花池这边的侍卫会增多，却未曾料得到兰殷度若没走。

  我与兰殷度若相视一笑，转头离开。

  后来我时常进宫，遇见过兰殷度若很多次，只是远远地互看一眼，但是再也没有说过话。

  我原以为上次醉酒可能是唯一一次我与兰殷度若有那么亲密的交集，结果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。

  京郊的皇家赛马场是我除却萧府最常待的地方，几乎每一匹马我都骑过，我的马术是我爹手把手教的，整个京城的闺阁小姐中，我称第二，没人敢称第一。

  所以理所当然地，太子李涎箴办的赛马会的帖子，第一个便送到了萧府，我与我的兄长都有。

  赛马会那日，我去得比我兄长都早。

  我在皇家赛马场养了一匹马，是前年李涎箴送我的生辰礼物——一匹极为漂亮的枣红色西域烈马。

  我兴致勃勃地去马厩找我的小马珍珠，却发现有人已经在马厩里了。

  兰殷度若正在喂我的马，平日里脾气刚烈暴躁的珍珠，在兰殷度若的手下，乖顺得如同一只羔羊。

  我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看着兰殷度若抚摸珍珠的鬓毛，兰殷若的面色非常柔和，纤长的手指抚过珍珠的脊背，如同在对待自己亲昵的爱人。

  我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，等到兰殷度若喂完珍珠，我才开口：”你喂我的马儿做什么？”

  兰殷度若转过头，眉宇间显出几分惊诧来，那张恍若天人的脸笑意温和，”好久不见，萧如昼。”

  ”确实好久不见，不过，兰殷度若，你为什么喂本小姐的马？”

  我站到兰殷度若的身侧，轻抚珍珠的额头，”我的小珍珠今天脾气很好呢，居然没有踢别人。”

  兰殷度若含笑望着我，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，”这匹马很喜欢你，萧如昼。”

  废话，我的马当然喜欢我，我翻身上马，斜睨向兰殷度若，”你现在可以牵着我们出去了。”

  我们谁也没有再讨论兰殷度若出现在这里喂我的马的原因，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，一个质子，从皇宫里转移出现在京郊的马场，必然是来受辱的。

  李涎箴大概是觉得，是我的父兄攻克了燕然，这份”殊荣”应当由我来享受。

  燕然的皇子做我的马奴，作为大昭萧家的女儿，这似乎的确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。

  我盯着兰殷度若的后脑勺发呆，他却忽然转过头来，四目相对时，我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。

  我扯住了缰绳，珍珠顿住了步子，我坐在马背上，居高临下地望着兰殷度若，”你若是不愿意的话，可以不必在这儿，本小姐的马，本小姐自然管得住。”

  兰殷度若的眸色很浅，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幽光。

  他闻言轻笑一声，”与其送到不知道哪家王公贵族手下折辱，我倒是更愿意给你牵这匹马，毕竟这马实在是匹好马，人也实在是美人。”

  ”你这话说得倒也不差。”

  我骑在马背上，微微俯身凑近兰殷度若，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梁，”你也生得很漂亮，本小姐蛮喜欢的。”

  ”萧如昼！”

  突然被人叫了名字，我下意识拉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