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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节 浮云散(2/2)
明月照人来:幸而有你,深情不负有声小说,在线收听!
子眼睛就是妖异,仔细瞧还真能看出点青色哎,妖异招是非。”

  十九叔面无表情地立着,不知又是哪个宫的宫女塞给他一捧花,他背手在身后,那一束花的花茎都被他握折了。”

  芙谣公主见笑了。”

  十九叔往后退了退,眼底的厌烦一闪而过。

  芙谣还是抓住了那一瞬的厌烦,讥笑更甚:”本公主看得起你才和你说话,你母妃低贱!

  区区番邦女,和那个病死的采桑女一样,恶心下贱!

  别以为养在太后宫里就金贵了妄想拿皇叔的架子,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从哪个贱胚的肚子里爬出来的!”

  十九叔背后拿花的手猛地一抖,嫩黄的花蕊撒了一地。”

  姐姐?”

  成颢从资善堂下了课,见到了芙谣和十九叔针锋相对略略诧异,待看清了芙谣的怒色,瞥了眼十九叔后对着芙谣道,”虽同出皇室,但有云泥之别,姐姐为微贱之人气坏自己可不值得。”

  成颢?

  成颢怎的能说出这般话来!

  我再也看不下去。”

  十九叔!”

  我无视芙谣成颢,抱着小西施犬跑过去给十九叔行了一礼,”四处寻你不到可急坏我了,忻州进贡了顶好的澄泥砚,你不回宫太后不让打开看呢!”

  十九叔看着我,眼神微微一愣,神色却不动分毫。

  倒是成颢见了我突然出现神情意外,又见我抱着一只幼犬,顿时了然,涨红了脸:”姐姐,怎么来了,这是给颢儿的吗……”我不理他,只冲着十九叔假意抱怨,捏着他的衣袖撒娇:”十九叔咱们快走吧,我急着想看那砚怎么个好法。”

  ”姐姐!”

  十九叔被我拉着衣袖离开,成颢本想追过来,背后却是芙谣呵止声,”她是你哪门子姐姐,咱们才是亲姐弟!”

  行到远处,十九叔甩开我,停下了步子:”忻州的砚昨天就看过了,三公主倒是胡话张口就来。”

  我回身放下小犬,将他一只手拽到眼前,一点点把他攥紧的拳头掰开,拍掉了他握在手心里的花粉:”不值得。”

  芙谣对花粉过敏,呛入一点就呼吸不畅,如果十九叔真的扔出那么一点,芙谣稍有个三长两短,纵使他养在太后膝下,别说皇上,单是柳家之怒他也不一定承受得起。

  芙谣说得没错,成颢也说得没错,虽同为皇子皇孙却依旧有云泥之别。”

  我不喜欢旁人碰我。”

  他抽回自己的手,速速从我身侧走过,留下一个清俊寥落的背影。

  他不喜欢别人亲近他?

  我呆呆地看着他渐行渐远,可那些宫女们对他……他原来从不喜欢宫女过于亲近他。

  十九叔和我,原来都是一样的。

  他对外一向性情温和谦恭有礼,可他实际上厌恶宫女们对他肆意的亲近,因为这样放肆的亲近背后是来自心底的轻视,这副好看的皮囊中即使流着皇族的血,即使是在寻常的宫女看来都没有皇族的尊贵和威严,都敢和他随意亲近投瓜送花。

  ”脸色这么难看,是因为朕没有封你为皇后生朕的气吗?”

  十九叔讥嘲的声音将我从那条幽长的宫道拉回了熏香缭绕的明宸殿。

  我从回忆中抽离,蓦然觉得自己当初那多此一举的善意当真愚蠢可笑,他手中的花粉绝不可能扔出去的,因为他心里自始至终都装着更大更远的图谋,他一向忍得耐得,绝不会根基自损,留下话柄,那是当时的我如何都看不出揣摩不到的。

  他和我,从来都是不一样的。”

  侄女不敢妄攀凤位。”

  我声音清浅,被逼着后退,他如今不再是那个孤寂寥落的背影,他冷峻挺拔威仪无限,他是大覃人人仰望的皇。”

  怎么,验个身脸色就这么难看?”

  他上下扫视着我一袭薄衫,轻佻地用指尖抬了抬我的下巴,摩挲着我的脸庞。”

  侄女有错,败了十九叔的兴致,”我强忍着愤恨,冷漠地盯着那双绀青色的眸,”成颢被废死在南宫,芙谣夫家被夷三族,昔日之仇一一得报,十九叔很是舒心畅快吧?”

  ”舒心畅快?”

  他语气猛然一怒,重重将我推倒在床,死死压在我身上,力道大得我忍不住嘶出声来,”朕能不能舒心畅快要看你的本事!

  你不是最会花言巧语地哄人高兴吗,不是最会两面三刀地戏耍做戏吗!”

  ”你放开我!”

  我声嘶力竭地反抗,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下,现下却发现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软弱得多,看到他,听到他说话,我的心就忍不住被撕扯着痛入骨髓。

  我必须早点结束这一切,否则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会不会被生生撕扯成两半。”

  你不记得了吗?”

  他扯掉我的薄衫,掰开了我的双腿,”你说你永远不会背弃我,说你思恋于我,永生不变,这些话你如今倒是说啊!”

  我疼得直哆嗦,泪眼模糊却拿最狠毒的话激他:”成砚,你人神共诛不得好死!”

  他浑身猛地一滞,盯着我的眼神连最后一丝的冷静也不剩了。”

  不装模作样地喊十九叔了?”

  他疯狂愤怒,一只手死死捏住我的脖颈,”你也知道自己一朵假牡丹充不了富贵花!”

  我疼得一阵痉挛,可我就是要激怒他,在他怒极最盛的时候摸出藏在枕下的金钗,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猛地扎进他的心窝。

  他虽反应迅速立马攥住我的手腕,但金钗早已没入了他的皮肉,炸出一片血花,浓重的血腥气顿时溢了满室,血花迅速蔓延,开得艳丽而妖冶。

  他盯着插在心口的钗有些难以置信,眼中一刹那的情绪闪过,好似有什么东西让他痛入肺腑。

  我的心终究被扯成了两半,我侍寝的第一夜,用他送我定情的鎏金钗刺进了他的心脏。

  3.太医手忙脚乱,我于角落随意裹了一件外衣准备被太监拖进死狱。

  可他昏厥之前死死地盯着我,满头的虚汗,咬着牙下令:”不准她死!”

  我被一个老嬷嬷推入了一个废宫,这宫殿久久无人居住,可于灰尘蛛丝之下却依稀可见曾经的华美。

  仪元殿,是先帝宋淑妃曾经的寝宫,是我曾生活了七年的地方。

  原来,它已经荒废成了这般模样。

  我瑟瑟地蜷缩在那张结满蛛网破落不堪的沉香木榻上,脑中久久回荡着十九叔对我说的话:你也知道自己一朵假牡丹充不了富贵花……我一直都知道。

  先祖永昌帝有十九子十二女,而我的父皇盛德帝终其一生只存有一子三女,真正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一个宋淑妃。

  盛德帝宠爱宋淑妃仿若疯魔,而宋淑妃她却是一个真正的疯子。

  可她一开始也并非疯妇,她本是农家采桑女,偶遇皇寺祈福的皇上,倾城一笑惊艳了君王眼,初入宫时也是个笑意盈盈的温婉女子,出尘绝艳纤尘不染,占尽了帝王心得尽了君王意,可是她三个儿子襁褓之中接连夭折,第四个女儿也因为身体虚弱,不到一岁就折损在一个冬日里,如被风吹散的浮云,彻底地消失不见了。

  此后宋淑妃就彻底地变了,思女成疾,一日比一日喜怒无常,形同疯妇。

  太后不能任由皇上因为一个思女成疯的妃子而荒废朝政,她拦不住皇上,便只能想法子解一解淑妃的疯病。

  太后从自己的母族许家抱来了一个婴孩,命人送入淑妃宫中,那婴孩足足哭了半日,淑妃才终于抱起她唤着三公主的名字:”纤凝,纤凝。”

  云气凝聚谓之纤凝,从此我便成了那团重新凝聚的云,成了三公主纤凝。

  皇上下了严旨宫里不准任何人提及我的身世,可我虽然年纪小却不蠢笨,背着我保守一个全天下都知道的秘密实在太难,即使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个假公主,我也能从宫中的日日夜夜里体会出自己身份的不同。

  譬如我渐渐长大可是容貌没有半分长得像宋淑妃和皇上,譬如皇上宠爱宋淑妃入骨却从不肯抱我更不曾亲近我,譬如皇宫里其他两位公主皆有封号,唯我只是叫三公主,譬如四岁那年成颢与我游戏,我循迹寻他,却在角落听到宫女们对我的碎语闲言……当真相被撕开了一条口子,更多的隐秘便接二连三地涌来,我渐渐拼凑出了事情原本的模样,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每年生辰我去给太后请安,太后宫里总端坐着一个来自许府的夫人,她见着我每回都欣慰地夸我:三公主又长高了,又长漂亮了……可皇上严令不让我知道的事情,我即便知道也只能装糊涂。

  宋淑妃极疼我,即使皇上把如妃一岁的皇子成颢寄养在她膝下,她都未对这个宫中唯一的皇子有过任何温柔脸色。

  她偏执得厉害,即使我央求她对颢儿好一些,她也不为所动,说她只我一个女儿,她是我的娘亲,只对她的乖乖纤凝好,只疼她的乖乖纤凝。

  成颢在仪元殿过得艰苦,可皇上宠爱淑妃,唯一的儿子也执意要养在淑妃膝下,即使他贵为皇子又能如何,皇子也只能顺从天子。

  宋淑妃对我呵护备至,却也有例外的时候。

  每年的冬月初二,宋淑妃都会发疯病,锁了房门在屋子里摔瓶子砸桌子,粗暴地撕扯我的头发衣服,疯了似的踢打成颢,可不管我与成颢如何狼狈可怜,闻讯而来的皇上从来不顾及我们半分,只是竭尽温柔地去安慰那个疯癫的女人,甚至因为她的疯癫而流下帝王的伤心泪。

  我和成颢瑟瑟地缩在墙角,我拽下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布缕,小心翼翼地给成颢包扎额角的血口:”颢儿忍忍,很快,这夜很快就会过去。”

  可是这一夜真的很漫长,漫长到宋淑妃嘴中每一句咒骂,每一次摔打,都深深烙印在了我和成颢的心上。”

  姐姐,颢儿想要一只犬,坏人欺负颢儿的时候,它就能咬死坏人。”

  成颢捂着脸上一块青紫,语气低得几乎听不到。

  我紧紧攥住了成颢冰凉的小手,很小声很小声地承诺:”姐姐以后一定给颢儿一只小犬,保护颢儿,不让颢儿受欺负。”

  ”他们是疯子!”

  颢儿看着依偎在一团的帝妃,”是坏人!

  是糊涂鬼!”

  我抱着颢儿,不知如何安慰,宫里容不得太浓烈的感情,所以皇家的父子之间,母女之间,兄弟之间,甚至祖孙之间,所有的感情都是疏淡而有分寸,太浓烈的感情在皇家注定要伤人伤己。

  盛德十二年隆冬,我侍奉在宋淑妃榻前,她消瘦得厉害,虽然屋中烧了三个炭炉子,她的双手却依旧冷如寒冰。

  她已经一年不许皇上见她了,如今她已近弥留之际,我不得不小声询问:”母妃,要不要叫父皇?”

  ”不……”她话说得艰难,却十分决绝,她不肯见皇上,即使皇上在宫殿外守了三天三夜,她依旧不肯见皇上。

  整个仪元殿只剩下我与她。”

  纤凝……”她沉沉睡了许久,一声梦吟之后猛地睁开了眼,美梦让她的容颜好似又有了些昔年光彩,只不过那光彩转瞬即逝,清醒后她眼里只剩下一片寥落孤苦。

  她吃力地扭头,看到了我,神情温柔又怜悯,好似回到了她少女时的岁月:”好孩子,苦了你,困在我身边装傻七年……”我呆滞地一动也不敢动。”

  你能不能最后再叫我,叫我一声阿娘啊……”我的眼泪瞬间滴落在她的掌心上,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随着她的音落而彻底凝结。

  宋淑妃死在了冬月初二,和她的乖乖纤凝死在了同一日。

  我最后才知晓她原来并不疯癫糊涂,她一直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儿,她因为知道所以觉得亏欠于我,才纵容我每年生辰去见一回许家夫人,她也知道我早就洞悉自己非她亲生,所以才在弥留之际恳请我再唤她一回”阿娘”,因为幼时我常常黏着唤她作阿娘撒娇,可自从四岁那年我得知真相后便再也没有叫过她一声阿娘,我自此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称她为”母妃”。”

  阿娘,”我看着如今仪元殿空空荡荡的床榻,心口绞痛不止,”阿娘……”我数月紧绷的心气在仪元殿内顷刻溃塌,我感觉不到身体的冷暖,分不清现实与虚幻,我只是一时看到淑妃抱着幼小的我微笑亲吻,一时看到她用力地拽着我的头发撕扯打骂,一时看到她弥留之际满目渴求,而我却没来得及叫她最后一声阿娘……我不知什么时候天亮破晓,不知什么时候日上正午,不知什么时候月上树梢,一如当年宋淑妃几近疯魔地呢喃着纤凝,我嘴中只喃喃不断地重复着”阿娘,阿娘……”?4.”阿凝!”

  破损的门被砰地撞开,我被猛地揽入一人怀里,他气喘吁吁连一件外袍都没披上,眼中的慌张化作嘴里颤抖的呼唤:”阿凝,你醒醒神,醒醒神。”

  ”阿娘……”我双目无神,嘴唇青紫,眼神空洞地看着来人,是阿娘她回来了吗?”

  皇上,皇上您刚醒,小心龙体啊!”

  太监紧跟着入了殿,慌乱地抱着他的金丝龙袍。

  他只是搂着我不住地哄慰:”阿凝不要怕,阿凝不要怕。”

  阿凝不要怕?

  我恍恍惚惚,这样哄劝的语气,这样柔和的安慰,曾经也有一个人这么对我说过,他说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阿凝,有我在你不要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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