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了。
排第三的帖子是一张谢礼的照片。
他正低着头在花店里选花,手里一捧白玫瑰,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一簇簇花中寻觅着。
难得没带张扬的金属耳钉,半侧着的脸上表情淡淡,眼神中透着漫不经心。
评论区的女孩子都在猜测他的花要送给谁,叽叽喳喳络绎不绝。
我盯着照片看了许久,直到教授的声音突然提高,打断了我的出神。
原来他的冷漠淡然也可以化为温柔缱绻。
能把这种桀骜的人驯服顺从的,定然也是个洁白温柔的人。
6.我们的关系破冰了的那天,是妈妈的忌日。
那天我对老师借口我生了病,向学校请了两天假。
因为是大学生住宿,所以没有通知家长,范葱和唐彦都不知道。
我用他们给我的钱买了票,一个人坐了高铁回了 F 城。
墓园在郊外,我到了高铁站,又坐了很久的公交,穿着我曾在 F 城买的白裙去给妈妈扫墓上香。
我的手指轻触冰凉的墓碑,顺着那”宋雨盈之墓”的刻痕往下划。”
妈妈,别担心,我已经在 S 城交到朋友了,”我柔声说,”大家都还挺好的,S 城也很繁华。
还有一年我就出国了,以后就不能常常来看您了。”
墓园里没什么人,空旷而安静。
说了些家常话,我沉默了片刻。
想起从前在 F 城过的日子,这座小城有它独有的烟火气息,妈妈在的时候,我们母女俩从来都在充满人群的欢声笑语里聊着家常,而此刻相见,却在如此寂静无人的墓园之中,唯有我一人能开口。
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我急忙转过头去,却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向远处的墓碑旁走去,在我蒸腾着雾气的眼中模糊不清。
原来也有人像我这般思念故去的人。
往事不可追,来者犹可忆。
我忍不住鼻头一酸,却极力压制着溢满胸腔的委屈。
连续三个月以来堆积的压力和伪装在刹那间冲破了防线,我蹲在她的墓碑前,无声呜咽。
我不常哭,但是只要哭就是汹涌澎湃的海。
双眼通红地站起来,脚有些蹲麻了,甚至站不太稳。
正要离开墓园,我却意外地撞见了刚刚那个高挑背影的人。
他站在一块墓碑前,手里拿着一束花。
我心中不免呢喃:现在快闭园了,这会是谁?
然而走近了,我忍不住侧过头去看。
刹那间我惊呆了。
高挑的个子,白衬衫,背脊微微弯曲,低下头垂着眼眸去看那白色的墓碑,极其完美的下颌线。
那人竟然是谢礼。
我从没见过的,干净又忧郁的谢礼。
像这座小城市所有的 20 岁少年一般纯粹,好似他从没在那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 S 城生活过。
他一身白衬衫,衬得少年洁白得像一块玉,在浅浅的橘色夕阳之下,他逆着光,唯美得不可思议。
与那张帖坛上选白玫瑰的照片几乎吻合。
我压制住惊慌,转身想逃,伴随着心脏狂跳的是脑中一片空白。
我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,更不敢想如果被范葱知道我要怎么解释。
突然一阵微风,我听见身后一声轻叹,僵住了身体。
回过头去看他在夕阳下略带了些落寞的背影,忽地发觉,他貌似也和我一样脆弱。
原来谢礼在风城,也有一个惦念的人。
我看见他把花轻手轻脚地放在墓碑前,面色淡淡。
兴许是透过他的单薄背影看到了另一个弱小的人,我竟是没移动脚步。
然而就在下一秒,他忽地抬起头来。
我们在刹那间对视。
我猛然间感受到一阵自上而下的战栗,像是回到了那天半夜在厨房,撞见许久夜不归宿的他突然回来,灯打开的那一瞬间。
那样一张清冷的俊美的脸,像是浸透着万年不变的孤寂,干净得好似谪仙不染纤尘,眼神却又带着十足的煞气。”
你怎么在这里?”
他走近我,声音听上去阴沉得不可思议,带着丝丝哑。
我心脏狂跳,慌张得站不住脚,却还在想:他这是哭过了吧?”
说话。”
他冷着重复。
压迫感十足。”
哥哥,没想到又见面了。”
我试图扯谎,故作淡定地扯了扯裙角的褶子,压下心头的慌张,”我来见我的朋友。”
他眼中带上厌恶。”
朋友?”
他停顿了片刻,轻嘲了一瞬,”你在 F 城的墓园有朋友?
唐秋枳,你当我傻?”
我张了张嘴,却知晓此刻的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。
他根本不知道我在 F 城生活过,以为我是跟踪他来的。”
说话!”
他骤然间变得更冷酷,片刻前在夕阳下看见的带着些温柔的侧脸仿佛只是一个泡影,眼前的俊美少年眼神中冰冷的好似要将我刺穿。
他是无比厌恶我这种虚伪做作的人,又或者他来看的人对他太重要了,以至于让我亵渎半分也不应当。
我忍不住了,委屈霎时水漫金山。
装不下去乖巧了,我在空旷的墓园里用哽咽的声音喊道:”谁会跟着你来啊?
你以为你是谁?
我回来是来见妈妈的!”
我指了指身后的白色的墓碑,放了一束新鲜的纯白百合。
他震惊的看着我,呆愣了许久。
一阵微风拂过,我白色的裙摆被吹起,连带着百合花也被吹动了些许。
最后他走上前来,沉默不语地从包里拿出了纸巾递给我。
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,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。”
走吧,我带你回 S 城。”
7.从那天起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在我跟着他回 S 城的路上一语不发,坐着高铁,帮我扔了擦眼泪的纸,又递给我一张新的。
我也一言不发,用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,不愿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。
从此往后我那好不容易塑造的乖乖女形象大概是毁了。
那天周末我准备回范家,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时,被谢礼在校门口拦住了。
他穿了件黑色卫衣,与在学校里不同,带上了冷淡风的耳钉,阳光透过他的头发,好像隐隐有一点发棕褐色。
顽劣的,又带着些少年的张扬。
这样的谢礼,又有些不一样了。”
你想做什么?”
我面色冷淡地问。
我不想装了,反正已经被他看见了。
但我更有自信,他不会告诉范葱。
他勾了勾唇角,伸出手递给我一个黑色的小盒子,很精致。
我接过来打开一看,是一条极漂亮的项链。
镂空成飞鸟形的水晶吊坠折射着太阳的光辉,精致得无可比拟。
我惊诧地抬头看谢礼,心刹那间一颤。
他微微低着头看我,长长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,曾在校园帖坛里看到的那张低头选白玫瑰的照片里的温柔缱绻,一瞬间在他脸上滑过。”
送给你,以后可以叫我哥哥。”
8.后来谢礼在学校里见到我,会轻轻点点头。
我也回应。
只是当跟他对视的片刻,我会猛然想起那时在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,令我感到微妙的心悸。
这样不深不浅的兄妹关系非常恰到好处,连着两个月都是如此。
我本来以为就这样了,维持着和平度过这一年,尽量乖着过去。
有一天我和谢礼又图书馆遇见,那次很特别。
他没戴张扬的耳钉,反而在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,意外的流露出儒雅气质。
我象征性点点头,准备掠过他身边的时候,他突然叫住了我。”
怎么了?”
我问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,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,顺着我的高马尾摸到发尾,最后还似乎带着些恋恋不舍地松开。”
散下来更好看。”
他说。
我有些惊愕,呆在那里没动。
他的声音温柔地好像在对自己的情人说话,我抬眼去看,发现他的眼里也荡开阵阵情愫。
冰冷如他,也会有眼底如此眉目含情的时候?
我愣了半晌,接着猛然回过神。
笑眯眯地说:”嗯,我知道了,哥哥。”
接着他转身走了,我留在原地站了许久,脑中反复闪过他弯着的眉眼。
是陷阱吗?
没必要吧。
9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