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平四年春(公元193年)
孔明回到了老家阳都,此时距他离开家已过去四年时间。
孔明把马车卖掉后,到城里的裁缝铺做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又买了几斤卤菜,这才慢慢的往家里走。
到家门口时遇到一个孩童,正拿着一根木棍在玩耍,孔明觉得眼熟,走近一看方才发现,是自己的弟弟,诸葛均。
四年不见,诸葛均长高了不少,只是脸上的稚气依旧明显。
见有人走到身旁,诸葛均吓了一跳,回身望去,这人怎么有些眼熟。
“子瑜,几年不见,你长高了。”
这声子瑜唤醒了诸葛均的记忆,孔明的模样与当年那个教他做木筒枪的二哥重叠在一起。
“二哥!你回来了!”
随着这声喊,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孔明的母亲章氏和两个姐姐都跑了出来。
见到孔明时都掉下了眼泪,章氏抄起院子里一根光溜溜的木条,就朝孔明身上招呼。
“让你不听话,让你离家出走。”
孔明幽怨的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偷笑的诸葛均一眼。
母亲章氏乃是大家闺秀,向来知书达理,几年不见竟然也学会了村妇那般鞭打不孝子的手法,想来平日里顽皮的诸葛均没少惹母亲生气。
那鞭子初时抽在孔明身上还有些力气,后来却越来越弱,孔明抬起头才发现,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。
“娘,我这次回来,就不走了。”
没过多久,大哥诸葛瑾回来,看到二弟孔明也是高兴得很。
此时的诸葛瑾已经十八岁了,眉眼间已然有了当初父亲的模样,粗布麻衣也能掩身上的浩然之气。
“二弟,你这次回来可别再出去了,娘整日为你提心吊胆的。”
大哥耐心的劝道,话里暗暗有责怪之意。
孔明急忙保证,不走了,大家这才放心,中午就着孔明买的下酒菜,兄弟二人好好的喝了几杯。
诸葛均也想喝酒,被诸葛瑾狠狠训了一顿。
章氏吃过饭后就坐在一旁,穿起针线开始纳鞋底,这是他们这几年来唯一的经济来源,虽然诸葛玄多有资助,但章氏觉得,总是受人恩惠也不好。
大姐和二姐在一旁帮忙,虽没有母亲纳得快,但也算是出力了,曾经大家闺秀的姐姐们已经接受了生活的剧变,开始融入到这乡村生活之中。
诸葛均因为没能喝到酒,嘟着嘴巴在一旁生闷气。
孔明放下酒杯,看着眼前如此温馨的场景,不禁有些失神,如是太平时代,有此一家,该有多好。
可惜啊,世事总是无常。
才回到家中不到数月的时间,徐州就发生了一件大事,也就是这件事,改变了一家人原本的生活轨迹。
在初平三年时,青州曾爆发黄巾起义,被曹操以一己之力平定,此战彻底打响曹操的名号。
朝廷加封曹操为镇东将军,曹操入主充州,广纳贤士。
经过一年时间的发展,手下文有郭嘉、程昱、荀彧、荀攸、刘晔;武有典韦、于禁、满宠、夏侯惇、夏侯渊、曹洪等,更得青州兵三十万,已然成了手握重兵的一路诸侯。
这时,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曹嵩,于是命人来徐州接曹嵩去许昌享福。
这曹嵩也高兴,卖了家产带着少子曹德启程去充州找曹操,走到琅琊郡时忽遇一伙官军,领头的自报名号乃是徐州陶谦部下张闿,说罢便纵兵杀死了曹嵩父子,来接人的曹军部将拼死杀出重围,回到许昌,将此事报与曹操。
当时曹操就怒了,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当即就点兵三十万,领手下文武将官直杀徐州来。
这次出征的阵容之大,可谓吓死人,曹操仅仅留了荀彧、程昱领军三万守鄄城、范县、东阿三县,其余人马都带了出来,这是玩命啊,老家都不管了,非弄死你陶谦不可。
陶谦吓得直冒冷汗,连忙遣人送信讲和,信中提到自己根本不曾派人杀曹父。
可惜曹操根本就没看,直接把信烧了,即便他看了,信不信还是两回事,就算他信了,老父死于你的管辖内,那就是你的责任。
愤怒已经冲昏了曹操的头脑,现在只有陶谦的人头才能解他心头之恨。
从曹操的一则命令便可见一斑。
操令:但得城池,将城中百姓,尽行屠戮,以雪父仇。
多狠呢,曹操如何爱惜名声的人下出这条命令,你说他当时还有半点理智么?
曹军过境鸡犬不留,沿途杀了数十万百姓。
曹军杀到郯县时,离孔明所在的阳都仅仅有一百里,以曹操的行军速度,两天就到了。
诸葛玄租了一辆牛车,载着孔明一家老小开始逃命。
诸葛瑾无论如何也不肯走。
“父亲坟墓和家中田产都在此,吾怎能离去。”
孔明把一支备用的连弩和二十支弩箭留给了大哥。
逃难的队伍连绵不绝,各种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。
这场景给孔明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。
前面的几次临战,他都没有去到最前线,最近的一次不过是汜水关前给华雄下毒,随后马上就跑了,并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。
如今方知为何百姓皆恨乱世。
后人都说三国是男人最后的浪漫,可眼前的情景,它浪漫么?
孔明的叔父诸葛玄手持长剑跟在牛车后,这几日来常有小人想抢他们车上的物资,不得已诸葛玄只能手刃了几个贼人。
孔明的手一直放在诸葛连弩的扳机上,精神高度紧张,晚上睡觉时也不敢放开。
人饿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,耳边是凄厉的惨叫声,也不知是哪里有人在行凶,孔明此时已然没有了见义勇为的心,在黑暗里,自己尚且无法自保,怎么救他人。
好在一路有惊无险,终于离开了徐州地界,来到豫章。
叔父诸葛玄在这里有关系,本想谋个太守的职位,哪知道此时的朝廷已经没有了半点作用,任命诏书就是一张废纸。
在诸葛玄到来之前,刘繇的好友朱皓已经在这里做了官,
怎么办?进无可进,退无可退?
袁术倒是给诸葛玄出了个主意,他说,你看,官我给你封了,拿不拿得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,他有兵,你也可以募么。
好家伙,当个官还要先打一场,谁赢这官帽就是谁的。
兴平二年(195年)
诸葛玄把孔明一家老小托付给了好友荆州刘表,自己回身去和朱皓拼命,结果没拼过,被刘繇和朱皓联手杀死在荆州西城。
这一年,孔明十六岁,几年的颠沛流离让他的目中没有了善意,只剩下一片冰冷。
母亲也是在这一年病逝的,刘表在诸葛玄死后,便没有再管过他们,毕竟人走茶凉是自古的道理。
孔明的姐姐把父母给她们留的嫁妆拿去当了,想换点钱给母亲修墓。
那当铺的人欺负她们是小孩,只当了很少的钱给她们。
孔明握着连弩的手青筋暴起,愤怒让他恨不得杀光一条街的人。
但他终究是忍住了,若是几年前,他会这么做,但现在,他不能,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叔父死了,大哥不在,他就是这个家的天,他不能冲动和鲁莽。
冷冷的看了那当铺伙计一眼,孔明收起当票和那几锭碎银转身离开。
孔明将母亲葬在襄阳隆中,这里环境优雅风水极好,相信母亲会喜欢的。
既然母亲的墓在这里,孔明一家自然也要守在这里。
初到时受尽了白眼和欺凌,孔明不止一次将手摸向了那藏在床底的连弩,可又一次次的忍住了,不能冲动,冷静,冷静。
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姐姐出嫁才有所好转,大姐诸葛梦雪嫁给了荆州豪族蒯家的蒯祺。
至此,孔明一家才算在荆州站稳了脚跟。
送亲前夜,孔明来到姐姐的闺房,问了大姐一句话。
“姐,你若不肯,可以不嫁,没人能逼你。”
说出这句话时孔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,他不止是要面对自己的内心,还要面对那看不见的天道。
姐姐笑了笑,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。
这才发现,孔明已经比他高出了许多了。
“傻弟弟,姐若不愿意,自然是不会嫁他的,莫要胡思乱想。”
第二天,蒯祺八抬大轿来接走了大姐,荆州之人都道是孔明一家高攀,毕竟这诸葛家的女孩只是长得漂亮罢了,身份低微。
孔明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,姐姐看得心疼劝他少喝点,孔明也不理会,和身旁的诸葛均一人抱着一坛酒就去了主亲那桌。
桌上的人都是蒯家之人,孔明把酒坛往桌上一放,说道:“以后我姐姐嫁入你家门,望你好生待她,我知道荆州之人皆道我家高攀,可你们记住,要不了多久,我诸葛亮的名字就要让整个荆州之人知晓,你们若敢欺负我家姐姐,呵,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后悔。”
诸葛梦雪急忙跑过来把孔明和诸葛均拉走,口中连道:“抱歉,公婆莫怪,我弟弟他喝醉了。”
剻家的家主倒是很大气,直言后生之人当有此朝气才是。
孔明的举动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,那就是荆州黄家黄承彦之女黄月英。
本来女孩子家家是不应该来这种场合的,但是剻家的请帖送到家,黄承彦不愿意来,她只能替父亲来了。
那她爹为什么不愿意来呢,说起来也是因为她。
原来这黄月英皮肤黝黑,生得极丑,荆州之人都笑黄承彦的女儿以后肯定嫁不出去。
剻家有个后生还笑黄月英长的跟鬼一样,这句话让老黄记了仇,说什么也不再跟剻家来往,这不,那请帖送上门,老黄看都不看一眼,出门找老友喝酒去了。
黄月英知道爹爹性格,不想他与剻家交恶,便代父亲来了。
她这次特地戴了面纱,挡住了半张脸,但依旧挡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,好在她习惯了,自己找了张偏僻的桌子,趁没人时偷偷摘下面纱吃几个菜,熬到酒宴结束就可以回家了,正无聊时就看到了孔明大放厥词的一幕。
说来也巧,这诸葛梦雪把孔明拉走以后就忙着给公婆道歉去了,没人管孔明。
孔明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黄月英这桌。
实际上这桌根本就没什么人,黄月英的皮肤黑成那样,有人闲语她是妖怪变得,所以没人愿意跟她坐一桌。
孔明来到桌前见桌上的几坛酒都没开过,此时他已有了七分醉,见眼前之人黑乎乎的看不清脸,潜意识里也没想到这种场合会有女客,于是坐下来对黄月英说道:“哥们,划两拳?”
黄月英摇摇头道:“不会。”
“嘿,居然还有不会划拳的。”
说着扭头去喊:“子瑜,子瑜,诸葛均!你死哪里去了,过来划拳。”
诸葛均听到哥哥声音,从另一张桌子底下钻出来,来到哥哥旁边坐下。
“看好了,这样划,来,哥俩好啊,六六六啊。五魁首啊……”
黄月英在一旁看他们划拳的模样,十分可爱,忍不住笑出声。
没一会诸葛均又倒地上了,孔明转过头来问黄月英:“怎么样学会了么?”
黄月英歪着脑袋说道:“嗯...算学会了吧。”
孔明一摆手,带着酒气道:“什么叫算啊,来,实践一下,不过,输了也要喝哦。”
然后,孔明输了一个晚上。
这黄月英长得虽然丑,但是人那是特别聪明,是远近闻名的才女,要不是长得黑,估计说媒的都要踏破门槛。
孔明被她完全智力碾压,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,好几次都要靠默念一加一等于二才找回自信。
最后终于喝不下了。
“窝草,牛逼啊,哥们就是传说中的夜店小王子吧,这么厉害。”
黄月英不知道孔明在说什么,此时酒宴已到尾声,大多数宾客都已经走了。
见时候不早了,黄月英站起身准备离去,却被孔明抓住了手。
“想跑?没门,等我去吐完回来。咱们接着喝。”
黄月英奋力想要挣脱孔明的手,哪知道孔明却以为她要跑,反手就一把抱住了黄月英。
“不许走,决战到天亮。”
黄月英又羞又怒,脸上升起一片红霞,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,被一个男子这样抱住,成何体统。
此时诸葛均已经在桌子底下睡了几个时辰了,听到声音爬起来。
“二哥,不喝了,嗝,回家吧,二姐还在等我们呢。”
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,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。
素来喜欢出去厮混荆州的诸葛均可是认得黄月英的,也知道她老子脾气可不好,这二哥冒犯了他女儿,搞不好那老头一怒之下,连他一块收拾了。
赶紧上前把孔明拉开。
“二哥,你醒醒,你醉了。”
孔明嘟囔了一声,睡了过去。
当他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第二天。
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,然后便出门洗漱。
刷牙时,三弟诸葛均一直在旁边盯着他。
“我脸上有花么?”
孔明说罢含了口清泉水到嘴里漱口。
诸葛均犹豫了一下,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:“二哥,你昨天把黄月英给抱了。”
噗.......的一声,孔明把嘴里的漱口水喷了出来。
他这人看书喜欢挑着看,只看大致章节内容,三国演义里对诸葛亮老婆这一段着墨不多,所以他并不知道黄月英是自己未来的老婆。
但黄月英是黄承彦的女儿他是知道的。
那可是个狠角色,自己抱了他女人,要出大事了。
诸葛均的脚边放了一个小背包,孔明问他要去哪?
诸葛均说要去同学家玩两天,好烂的借口,但是现在孔明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,如果可以跑的话,他也会跑,可惜啊,他就是罪魁祸首。
二姐诸葛若雪倒是不害怕,在一边嘿嘿直乐。
“二姐,你还笑得出来,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诸葛均颇有义气的说道。
诸葛若雪根本不理他,一边淘米一边说道:“你们呀,根本不懂女人心,快别贫了,子瑜你去菜田里帮我摘些青菜回来,孔明,你去生火,都几点了,还要不要吃早饭了,大姐出嫁了,以后这些活你们可得帮我做些。”
孔明和诸葛均:(……)
孔明在家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