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今天坐电梯时,我遇到了韩子奇,他眼神怪怪的,一直透过人群的缝隙偷看我。
他是楼上邻居的孩子,眼睛干净,五官俊朗,笑的时候会露出个尖尖的小虎牙,神似刘昊然。
我们两家常聚餐,人多时他恭恭敬敬叫我周阿姨,没人时看的我眼神却一点都不像个孩子。
我像以前那样目视前方,假装什么都不知道。
电梯一层层上升,只剩我们两个,他突然开口,问:”他是不是打你?”
”什么?”
我心一颤,瞪大了眼睛。”
你老公,他是不是打你?”
他一字一顿、锲而不舍地问,眼神严肃执拗。”
别胡说!”
电梯叮一响,楼层到了,我丢下这句话夺门而出。”
我可以帮你的!”
他在后面大声喊,我没回头,心中惊涛骇浪。
他怎么会知道?
何文冠昨天晚上又动手了。
这是婚后他第五次打我,距离上次已经三个月了。
他持续在看心理医生,这段时间情绪稳定,我一度有个幻觉,觉得这次他真改了,但昨晚他挥着皮带的狰狞模样又让所有的噩梦瞬间都回来了。
我抱着头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动不动地任他发泄。
据我的经验,这样结束得最快,哭泣、求饶和反抗反会让他更兴奋,下手更重。
终于,他泄完那股劲儿,手里的皮带哐当一声掉地上了,然后跪在我身边,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。
我木木地盯着天花板,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。
他掀开衣服,看我身上一道道黑青的伤痕,突然开始狂扇自己耳光,然后翻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往我手里塞,说自己不是人,让我杀了他......都是以前熟悉的套路。
我惊恐地摇头,往后缩,一直缩到墙角。
他眼睛猩红,自己往自己胳膊上划,那匕首极快,他的胳膊立刻皮肉绽开,鲜血直流,我吓得尖叫起来。
他却面露喜悦,说:”楚楚,楚楚,你别怕,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,我还给你了,你看,我都还给你了......”他伸出滴血的手,想摸我的脸,我立刻躲开,哀求他:”你去看医生,你要看医生,你快去看医生!”
”我去,我现在就去!
但你得原谅我,你能不能原谅我?
楚楚,这是最后一次,真的是最后一次,以后我会管住自己,我会加大药量......”他抓住我的肩膀狂摇,语无伦次,鲜血滴到我的睡衣上,一滴两滴,我只能点头,拼命点头。
他放心了,摸摸我的脸让我睡,然后开门出去了。
我这才感觉到了疼,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,像裂开了一样。
一直到天亮我才合上眼,朦胧中,他好像又回来了,掀开衣服熟练地帮我上药,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特效药,涂上去清凉舒适。
涂完后他久久端详我,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,非常轻,唯恐把我弄碎了,我却在梦里瑟缩了一下。
早上起来时我发现了他的纸条,用一大捆粉红色的人民币压在床头柜上,他说他帮我请了几天假,让我去逛逛街,喜欢什么买什么。
跟以前一模一样。
熟悉的绝望和愤怒席卷而来,我抓起钞票往门上砸,一张张粉红色的钞票蝴蝶似地在空中翩翩飞舞,散了一地。
我哭了,撕心裂肺地哭,他不在时我才敢这么哭。
哭完我又把钱一张张捡了起来,钱是无辜的,也是万能的,能解决人间大部分苦难,比如我妈的昂贵的保健品,再比如我弟想换的那辆车。
我很小就没有爸爸,我妈一人把我们姐弟俩拉扯大,她一点都不重男轻女,把我养得娇滴滴的,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把我嫁给了何文冠。
谁不说何文冠是个金龟婿?
不仅家境优越,自己也能干得不像话,三十岁刚出头就开了律师事务所,日常带副金丝眼镜,温润儒雅,上庭时却锋芒毕露寸步不让,是晋江言情小说里才会有的男主。
配我绰绰有余,我,也只是长得好看而已。
是的,我从小就长得好看,皮肤瓷白,腰细腿长,杏仁眼里总是烟雨迷蒙。
我很早就知道这一点,也吃尽了美貌带给我的红利:幼儿园的表演永远是 C 位,几乎每届班主任都对我宠爱有加,永远是大学运动会站在前面举牌子的那个,就连找工作都能轻松击败专业更强的对手,并成功吸引了何文冠目光。
我所有的好运都在嫁给何文冠时嘎然而止。
他第一次动手是在蜜月旅行时,他要我穿上他精心准备的小礼服和他去高级餐厅吃饭,因为太累我任性了一次,当时他面色都变了,我却不知道厉害,直到他用完餐回来,趁着酒意连甩了我八个耳光。
我被打得眼冒金花,双耳嗡嗡作响,整个人都懵了。
他却突然换了个模样,下跪,哭泣,忏悔,自残,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,我心软了,劝自己他是酒后糊涂,决定给他个机会,谁知就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他的爆发没有任何预兆,往往前一秒还笑得温柔宠溺,下一秒就面目狰狞,掐着脖子把我提溜起来了。
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,不是手无寸铁的无知主妇,不是没想过报警、离婚或逃跑,他却总有办法留住我。
每次打过我后他都会加倍伤害自己让我解气,抱着我的腿哭,说是因为太爱我他才控制不住,甚至主动提出去看心理医生,眼泪婆娑地说他一定会按时服药。
他也确实有见好的迹象,爆发的间隔越来越长,我心中始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觉得他会改。
事后我也觉得自己糊涂,但当时我那样爱他,愿意给他机会。
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,不失控时是一百分老公和女婿,所以我对他的感情非常复杂:崇拜恐惧又夹杂着怜惜,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我的爱可以拯救感化他,可以帮他抗击体内的恶魔。
所有的一切都在昨晚嘎然而至,我终于绝望了。
我站在家门口,擦干眼泪,又对着镜子补了点妆,深呼吸,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,何文冠最喜欢的那种。
家里却空荡荡的,手机上传来了一则消息:我出差了,一个星期后回来。
我不禁冷笑,什么出差?
不过借故躲开几天,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来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这样的循环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了。
我下定决心离开,但离开一个精明世故的律师并不容易。
他像藤曼一样,不知不觉已经蔓延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个角落,掌控了我的命脉,我的亲戚朋友都喜欢他,就连我现在的工作也是他帮忙换的,我是个美术生,他却把我弄到一个事业单位,每天只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对着电脑点几下,间或盖个章就行,薪水福利好得令人咂舌。
所有人都羡慕我,只有我才知道无所事事度日如年的滋味,我已经不是我了,我是他的玩偶。
第二天早上,我又在电梯里碰到了韩子奇,他依旧不停地看我,欲言又止。
我目视前方,突然问:”赶时间吗?”
”不,......一点都不!”
他猝不及防,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。”
那一起喝杯咖啡吧!”
我率先走出电梯。
2清晨的咖啡馆非常幽静,韩子奇给我讲事情的始末:他发小住在我们那栋楼对面,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观看天象,却不小心把望远镜对向了我们的客厅——何文冠的情绪爆发得突然,连窗帘都没来得及拉。
想到他们看着他像打畜生一样打我,浑身的血瞬间涌到了我的脸上,滚烫刺痛。
韩子奇的声音里充满歉意,说:”对不起,等我们反应过来想帮忙时他已经停下了,你要不要紧?
有没有去医院?”
”你们拍下来了吗?”
我并不接话,冷静地反问。”
拍,......拍了!”
韩子奇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,磕磕巴巴地说。”
那可以传给我,并帮我保密吗?”
我心下一松